從楊過自小漂泊浪盪、四處為家,不安於室,情緒易感衝動行事,追求刺激快感的性情看來,月亮應是落入射手座。即使長大成人後,楊過仍保有好捉狹的頑童性格,自離開古墓後,先是捉弄李莫愁的徒弟洪凌波,又和陸無雙大扮「傻蛋與媳婦兒」的遊戲,更別說在大勝關的英雄大會上,戲鬥金輪法王大徒弟達爾巴的逗趣了!
上昇雙子,月亮落在第七宮的楊過,情感表達善體人意,慣與異性結伴,頑皮捉弄調笑對方,以示親切之意。但真正常駐心頭的,只有與他從小相依為命的小龍女,因月亮代表的念舊情懷與熟悉習性,是根深蒂固,永誌難忘的。
楊過上昇雙子、太陽天蠍與月亮射手的組合,使他在武學、易學及宗教方面,有自成一派宗師的龐然格局,他自創之「黯然銷魂掌」,連舉世無雙的武學天才周伯通,都難領悟學會,可見一般。楊過正由於小龍女跳下絕情谷,留下十六年之約,使他度日如年,感受煉獄般的痛苦煎熬,所激發的情感創造力所致,其意境之獨特深切,從此掌法招式字面意涵,頗能體會一二。
楊過坐在大樹下的一塊石上,說道:「周兄你請聽了,那黯然銷魂掌餘下的一十三招是,徘徊空谷、力不從心、行屍走肉、庸人自擾、倒行逆施……」。說到這裡,郭襄已笑彎了腰,周伯通卻一本正經的喃喃記誦,只聽楊過續道:「廢寢忘食、孤行隻影、飲恨吞聲、六神不安、窮途末路、面無人色、想入非非、呆若木雞」。郭襄心下淒側,再也笑不出來了。
楊過反覆講了幾遍,周伯通總是不懂,楊過嘆道:「周老前輩,十五年前,內子與我分手,晚輩相思良苦,心有所感,方有這套掌法之創,老前輩無牽無掛快樂逍遙,自是無法領悟其中憂心如焚的滋味」。最後說道:「我只盼能再見她一面,便是要我身受千刀萬剮之苦,也是心甘情願。」(第三十四回)
楊過的武功並非「兼收數家」這般簡單,由於生命課題的艱困,迫使他必需超越極限,不斷遭遇百死一生的危機,卻又置死地而後生,突破壓力的頂峰,再創新局,在其習武過程中屢屢可見。
楊過轉念又想,我雖悟到了劍術的至理,但枯守荒山又有何用,倘若情花之毒突然發作,明天便即死了,這至精至妙的劍術,豈非又歸湮沒,我也當學一學獨孤前輩,要以此劍術打得天下群雄束手,這才甘心就死。(第二十六回)
從楊過叛逃全真教投入古墓派,受金輪法王所迫,卻領悟玉女素心劍法,更在被斬斷一臂後,得以窺見劍魔獨孤求敗的劍塚,開始他從鋒銳寶劍到無鋒重劍,再到無劍勝有劍的修鍊,最後更與小龍女分隔十六年,在苦熬相思的境況下才自成一派,創出黯然銷魂掌,如此奇峰突起的習武過程,正是天蠍毀滅後重生,再超越極限的精神。
楊過的太陽天蠍與海王星對沖,一是生父狀態不明,自幼缺乏仿傚男性,自我認同混淆;二是無意識自我作賤,自小顛沛流離、歷經艱難、險阻不斷;三是因飽經困難挫折,生命的堅韌彈性異常,得遇他人稱羨之奇妙機緣。
太陽天蠍艱苦卓絕的成功意志,受到海王的提昇轉化,從幼年期的無可依歸、受人唾棄的自傷自憐,到青年期的裝瘋賣傻、假癡喬顛的惑人耳目,至壯年期的自我犧牲、救人急難的俠之大者,終成一代武林偶像。
楊過太陽天蠍的偏執與傲骨,配上天王星落入命宮,從他在英雄大會上,跟郭靖黃蓉所代表的權威典範的對抗過程中,表現無比透徹。
黃蓉道:「好,你既要我直言,我也不跟你繞彎兒,龍姑娘既是你師父,那便是你尊長,便不能有男女私情。」
(中略)他本是個天不怕地不怕,偏激剛烈之人,此時受了冤枉,更是甩出來,什麼也不理會了,大聲說道:「我做了什麼事礙著你們了?我又害了誰啦,姑姑教過我武功,可是我偏要她做我妻子,你們斬我一千刀一萬刀,我還是要她做我妻子!」
這番話當真是語驚四座,駭人聽聞,當時宋人拘泥禮法,那裡聽見過這般肆無忌憚的叛逆之言,郭靖一生最是敬重師父,只聽氣向上衝,搶上一步,身手便往他胸口抓去。
楊過(中略)朗聲說道:「姑姑全心全意的愛我,我對她也是這樣,郭伯伯你要殺我便下手,我這主意是永生永世不改的。」郭靖道:「我當你是我親生兒子一般,決不許你做了錯事,卻不悔改!」楊過昂然道:「我沒錯!我沒做壞事!我沒害人!」這三句話說得斬釘截鐵,鏗然有聲。(第十四回)
生物界的兩性關係,唯獨人類具有愛情,動物雖有配偶,但作用只在於繁衍後代,維持物種之延續。人類則不然,以愛情為繫帶,把兩性間的結合,從生物需求到倫理關係,再提升至精神層面,成為一種藝術創作的過程與驅力。
然而這種提升的過程,並非易事,因為人的感情模式,受到社會系統的運作,不具自由的發展空間。尤其在中國古代,武林中人就算不受父母之命、媒妁之言所制約,但對於師徒長幼之禮教結構,仍是無法挑戰之禁忌大防。
參考書目:「星占金庸」(吳君易著,遠流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