楊過的月亮射手落入七宮,心頭牽掛初戀之親密伴侶,難以忘懷,雖異性緣始終不斷,曾令他一時心動,但月亮和土星呈合相,是對伴侶的忠貞不二,也象徵伴侶會是年長成熟之人。但土星也落入七宮,使之姻緣遭逢禮教倫理之困,枝節橫生,滿載現實壓力,始終聚少離多。
兩人從小龍女非情失貞開始,無論是誤會頻生、受人勸告、逃避現實或迫於無奈,屢屢倍受阻撓,乃至不告而別,充斥宿命意味。雙方好不容易得以相聚,卻又數度受傷、徘徊生死邊緣,其間的酸甜苦樂與悲苦慘烈,如以絕情谷中之情花來比喻,貼切異常。
楊過接過花來,心中嘀咕,難道花兒也吃得的,卻見那女郎將花瓣一瓣瓣的摘下,送入口中,於是學她的樣也吃了幾瓣,入口香甜,芳甘如蜜,更微有醺醺然的酒氣,正感心神俱暢,但嚼了幾下,卻有一股苦澀的味道,要待吐出似覺不捨,要吞入肚內,又有點難以下嚥,他細看花樹,見枝葉上生滿小刺,花瓣的顏色卻是嬌豔無比,似芙蓉而更香,如山茶而增豔,問道:「這是什麼花?我從來沒見過。」那女郎說道:「這叫做情花,身上若給情花的小刺刺痛了,十二個時辰之內不能動相思之念,否則苦楚難當。」楊過大奇道:「天下竟有這等怪事』。女郎道:「我爹爹說過,情之為物本是如此,入口甘甜,回味苦澀,而且遍身是刺,你就算小心萬分,也不免為其所傷,多半因為這花兒有這幾般特色,人們才給它取上這個名兒。」
(中略)但見果子或青或紅,有的青紅相雜,還生著茸茸細毛,就如毛蟲一般。楊過道:「那情花何等美麗,結的果實卻這麼難看。」女郎道:「情花的果實是吃不得的,有的酸有的辣,有的更加臭氣難聞,中人欲嘔。」楊過一笑道:「難道就沒甜如蜜糖的麼?」
那女郎向他望了一眼說道:「有是有的,只是從果子的外皮上卻瞧不出來,有些長得極醜怪的,味道倒甜,可是難看的又未必一定甜,只有親口試了才知,十個果子九個苦,因此大家從來不去吃它。」
楊過心想:「她說的雖是情花,卻似是在此喻男女之情,難道相思的情味初時雖甜,到後來必定苦澀麼,難道一對男女傾心相愛,到頭來定是醜多美少嗎,難道我這般苦苦的念著姑姑,將來……」
金庸在此建構了妙絕千古的「情花理論」,將兒女之情比喻為情花,顏色嬌艷,散發醉人花香,使人見之喜愛,聞之鍾意。男女雙方在緣生緣滅的世界中偶遇,互相認同,將變幻之內在欲望,投射於對方,而陷入情網。
任誰初嘗情花滋味,入口香甜芳蜜,微微帶有酒氣,使人漸漸醺醉,而喪失理智,莫名其妙對此無常,生出一廂情願之情。情花之背面,隱藏著無數小刺,眾生不易察覺,碰之不免被其刺傷,因此親嘗情花者,往往是先甜後醉,醉而生苦,苦而後傷。
楊過搶上前去拉住了她。眾人圍攏過來慰問。小龍女撥開瓷瓶的瓶塞,倒出半枚丹藥,笑吟吟的道:「過兒,這藥不假罷?」楊過漫不經意的瞧一眼,道:「不假。龍兒,你覺得怎樣?為甚麼臉色這樣白?你運一口氣試試。」小龍女淡淡一笑,她自石樑上奔回之時,已覺丹田氣血逆轉,煩惡欲嘔,試運真氣強行壓住,竟然氣息不調,自知受毒已深,天幸將半枚絕情丹奪來,此外也顧不得這許多了。
楊過握住她右手,但覺她手掌冰冷,驚問:「你覺得怎樣?」小龍女道:「沒甚麼,你快把丹藥服了。」楊過接過瓷瓶,顫聲說道:「半枚丹藥難救兩人之命,要它何用?難道你死之後,我竟能獨生麼?」說到此處,傷痛欲絕,左手一揚,竟將這世上僅此半枚能解他體內毒質的丹藥,擲入了崖下萬丈深谷之中。
這一下變故人人都大感意料之外,一呆之下,齊聲驚呼。(第三十二回)
楊過的上昇雙子,天王星落入一宮,自小成長歷程動盪多變,人生意外頻仍,養成逆向思考的習性,凡事都要打破傳統、違反常規,當個非主流的邊緣人,成為眾人側目的前衛者。天王星獨特的思維,不喜服從他人正常期待,易違反常理常態,一時衝動做出駭人之舉,製造驚嚇局面,卻自有一番道理。
「不錯,大苦大甜,遠勝於不苦不甜,我只能發癡發顛,可不能過太太平平、安安靜靜的日子。」(第二十九回)
不過,楊過之太陽天蠍座具專一持久、韌性十足的特質,雖性格流於偏激執拗,致使人生震盪起伏、劇烈坎坷,越困難的挑戰,越能激發其無窮的精力,越得不到的,就越頑強堅持。如此一來,方能理解楊過對小龍女情有獨鍾、至死不渝,苦候十六年後以身殉情,反而得以重聚,飽經患難,鴛盟得諧。
愛情牽涉到兩個人的心靈,不像其他的金錢、工作、享樂等事物,可以完全取決個人之力。愛情則需要對象,才能相互投射、不停反饋迴響,產生呼應作用。但由於雙方性格、氣質、教養、環境,與情感投入的深淺,都有差別與曲折。但要通過無量無邊的緣分因子,使雙方達到相應契合,又是何等困難,不可達成。
多數人以為愛情即是佔有,永恆地佔有與相守,但對愛情的要求越理想,就越容易失望,越失望則越迷執,越迷執則越痛苦,因此世間的愛情悲劇特別多。
從神雕中的武三通對李沅芷、尹志平對小龍女、公孫止對小龍女之癡迷貪妄,可見當情欲痛苦無法化解時,便會激發極端的負面情緒,做出恐怖非常之變態行為,藉以申訴對愛情的願望和狂想。
神雕俠侶的情場人物之所以如癡如狂、無端歌泣,始終不能解脫,既使人同情,復使人悲憫,情之無可奈何,正在於此。
參考書目:「星占金庸」(吳君易著,遠流)